她和她的奶奶在破陋的小房子里勉强的生活。
快上午时，奶奶会带着她去街上，在街道上席地而坐。这条街人群来来往往，她们显得是那般渺小，微不足道。
奶奶总会把布满裂痕，破旧不堪的小碗摆在面前。那个碗饱经风霜，也算经历过风吹雨打。
她依偎在奶奶的怀里，睁着充满天真的大眼睛，望着这个世界。
她瘦骨嶙峋，她的奶奶更是革带移孔。
她认识这世界，就是在这陌生的大街。带着不同面具的人们在她的视线穿梭——有些人在吵架，面部狰狞与对方大声吼叫；有些人笑嘻嘻地和朋友勾肩搭背地谈论着他们的喜悦；有些人悄悄说着自己熟人的坏话，表现出一丝憎恶的表情…
偶尔会有人走到她们面前，朝碗里扔几枚硬币或是几张人民币，奶奶总抬起头用炙热的目光和沙哑的嗓音说一句“感谢”。
还有很多人不屑地瞅一眼她们，然后和旁边的人说一句“现在这种白要饭的人真是不要脸”或者“又是要饭的人我们快点走”之类的话语。
更多的人是径直走过和朋友说说笑笑。
年幼的她自己摸索着有什么样的做法是正确的，又有什么样的做法是错误的，开始懂得人生中的道理。
如果有人对她和她的奶奶表现出一种嫌弃的眼神，她会狠狠地瞪那些人，眼神中透露着仇恨。
这时奶奶总会严厉地和她说“不要用这种目光看他们。”
之后她总是觉得很委屈，她只是想保护奶奶，不让奶奶受到伤害，为何还是自己的错呢？
日复一日，他们走过无数条街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，直到女孩第六岁时，奶奶病倒了。
那间小屋，奶奶躺在冰冷生硬的床上，盖着单薄的被子，看起来奄奄一息。
她突然害怕了，手颤抖着，却强忍着泪水。
奶奶带着她走过的这几年，她知道自己和别的女孩不同。她没有上过幼儿园，没有穿过名牌，没有朋友，没有玩过游戏，可是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，她知道只要有奶奶在，天就不会塌，只要奶奶冲她笑，她的世界就是甜的。
她曾经偷偷溜进书店阅读书籍打发时间，奶奶一个人坐在毒辣的阳光下渴望人类的同情。
而她在书中知道了人情，也知道了生老病死。
可现在，这位上了年纪的奶奶脸虽沧桑却挂满祥和，眼神也渐渐浑浊暗淡。
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老人，然后低眸却发不出声。滴答，滴答，泪珠掉落打破寂静的夜，划出暗蓝色的悲哀。
她死死咬紧唇，泣不成声，却又忍不住抽泣。
“乖孩子，对不…起。”
她摇了摇头，憋红的小脸一抽一抽的。
“呐奶奶…你别离开我好不好…呜…”她不知道怎么办了，真的不知道了。奶奶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，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一个一个的离开。
奶奶没有做声，却是肚子支支吾吾地叫了。
这几天奶奶生病都没有再回到街上，她们消失这几天也没人记得吧？
她抓过钱包，里面只剩一枚硬币。她捡起硬币就冲出小屋，刚跨过门，泪水就奔涌出，随着风吹到后方，泪珠在阳光下闪着晶光，透亮下又仿佛透露着悲伤。
她眯着眼咬着下唇，像是在用生命奔跑，不顾前方，任由风吹散长发。
眼泪也肆意地随风飘向脑后，她揪着心脏部位已经破烂的衣服，然后拼命地往前跑。
她不停的哭阿停不下来了。
真的停不下来，眼泪别自作主张阿。
明明遇到任何事情，都会没问题的。
一定，一定没问题的…
也就在一瞬，她后脚勾住前脚腕脸朝地摔倒在地，碰的一声，手里还紧握着那枚硬币。
没有人上前扶，却大多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，可能有些人是怕碰瓷而不敢上前吧，然后其他人盲目跟风也就没人去搭把手。
她吃力地站起，身体不自主的摇摇晃晃，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，捂着脸挡住了不断往外溢的泪。
“呜呜…”泪水又在涌流了，释放着这个小女孩的悲痛。“奶奶——奶奶…”她低声的呼唤着。
人又开始流动，只有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女孩在街上独自鬼哭神嚎。
良久，她站起身，用沾满灰的小手擦了擦眼角，通红的眼睛微微发肿。
没人知道她现在有多么心痛，也没人会关心这个陌生女孩。
她瘦弱的身体穿梭在人群中，路过面包房，面包诱人的香味使她迈不开步伐。
她攥紧了那枚硬币，朝店里走去。
里面人很多，这家店看起来很受欢迎。看见一个漂亮的售货员阿姨，趁她空闲时她跑过去弱弱地问：“我只有这一枚硬币了，现在很饿，可以用这枚硬币买一个面包吗？”
她身上脏兮兮的，脸也蹭着土，唯有眼睛亮晶晶的。
那个阿姨的眼神瞬间变了，不再温柔而是不屑，蔑视地说：“只有一枚硬币还往店里跑？别在这儿招黑！赶紧回家去！”
“阿姨，我奶奶生病快不行了，能不能让她吃上一口面包！”
“真是，现在的小屁孩说谎还要把家人带上，赶紧起开我还要结账呢！”
“等一下——”她话音未落，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男孩从里面走出来，他对那个阿姨说：“妈妈，就给她一块面包吧。她是那个街上的乞丐，你不记得了吗？”
“我不是乞丐！”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耻辱，大声地冲他吼了一句。
店里的顾客都看看向了她，那个阿姨见状，先冲着男孩呵斥道：“你回去学习去！”又扭头瞪着她怒吼：“你别在这里影响我生意！”
她二话不说转身跑开面包房，嘴里不服地嘀咕着：“奶奶说我们不是乞丐，只是因为条件需要而迫不得已寻求帮助，帮助的人都会有好运的…”
她越说越委屈，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那间小屋，突然听到奶奶剧烈地咳嗽，她慌忙跑过去。
奶奶看着她，担心地问着：“去哪…里了吗？”
“嗯。”她回答很平淡，并不想把刚才的事讲给奶奶，因为她知道奶奶听了就又要教育她了。
“唉…”奶奶只是叹了口气，显得无奈又无助。
她不甘心，不甘心上帝为何这么对她们，明明她们什么也没有做错…
她阴下了脸，又一次的跑着离开，回到了那家面包房。
她蹲在不起眼的角落，静静地等待着什么。
过了一会儿，人略密集，面包房里也有些拥挤，她便悄悄潜入。玻璃柜里的面包显得是那样可口，她咽了口唾沫。
趁没人注意，她从玻璃柜里取出一个面包，抓着就要往外跑，可偏偏一回头，是那个男孩。
他们都愣了几秒，略显尴尬。
直到他悄声地开口：“趁妈妈没看见，你快走吧。”
她便扭头跑开了，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。
狂奔回家的她气喘吁吁，却没有一刻小息。
“奶奶…”她悄声唤醒了有气无力的老人，“你快尝尝这面包吧，是面包房的人送我的。”
面包发亮的光泽显得诱人，飘香散发在整间小屋。
“这…真的是别人送的吗？面包房的人还会…送面包？”奶奶的质疑令她有些慌张。仿佛她的心思都能被奶奶看透。
“是我…向他们要的。”她口齿不清地说。
“别做这种傻事啊…咳咳…快放回去吧，做人不能只想自己。”奶奶的话语中有一丝责备，这令她有种罪恶感，虽然的确有些后悔却只能憋在心里。
“你就吃一口吧，你一定没吃过的。”她咬着牙说。
“不明不白的食物是不能随便吃的。”奶奶的态度也很坚决。
她有些着急了，她为了给奶奶拿这个面包是冒着被训风险的啊。
“可是你现在…”
“咳咳…”奶奶剧烈地咳嗽打断了她的话。
“快…快还回去…”奶奶的脸惨白如雪，喘气也越来越急促。
她死下了心，硬生生的往外走。刚出门，她就碰见了他。
“你跟踪我！”她情绪突然很激动。
“我…我只是担心…”
风吹得脸颊十分清凉，落叶飘过划出完美的弧线，记忆中留下飞落的痕迹而显得凄凉。
两个小孩对视着，衣服被风吹而摆动。
她把面包塞到他的怀里，不怀好意地说：“我不会去面包房了，你也别出现在这里。”
见他还不走，她怒吼：“快走啊！”说着，大颗大颗泪珠滚落。
情绪…发到他身上了阿。
他没再说话，转头往面包房的方向跑去，一会儿又停下，回头望了望她，她还站在原地，等着他彻底离去。
他的背影渐渐消失，她咬着牙擦干眼泪又回到了小屋。
奶奶已经不能通畅的呼吸。
奶奶吃力地说：“来，过来。那个抽屉…咳咳…抽屉里有这几年我的养老金…你…你拿去上学…明年你就不得不履行义务教育了…”
“奶…奶？”她颤抖着。
“记住，只有别人同意的东西才可以伸手要。还有啊…有人遇到麻烦就搭把手，无论他是多么惹人讨厌…”奶奶温柔的语气令她有些害怕。
“别…别…别啊呜呜…”
最终，奶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，微笑着离开了。
“呜…”她捂着嘴，眼泪瞬间上涌。她闭着眼不愿接受这残酷的现实，心里最温暖的支柱塌了，她感觉世界也彻底崩塌了。
她突然竭斯底里地嘶吼：“奶奶——奶奶——呜呜呜…”
这天下午，阳光微微有些凉。
她没勇气爱这世界，可也没办法恨世界。
此花飞尽，风也已逝，却不值得去爱或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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